一個“機會”引領一場驚濤駭浪，盛宴過后，殘余的冷羹湯又有誰回去收拾呢？作者以老辣的經驗和筆觸，將環保產業由技術轉變到工程發展過程潛藏在一個故事中娓娓道來，現實和隱喻交織，令環保人冷汗涔涔、又值得深思的的故事，請讀者共饗。

估值的提升，說到底還是要靠業績，靠規范的公司治理。

輝煌科技、輝煌國際、輝煌集團業務之間多重交織，關聯交易頻繁發生，不但被資本市場所詬病，在內部落地執行中也矛盾重重。

(資料圖片)

“工程還是直接交給輝煌國際,輝煌國際總包的項目太少，分包的項目業績偏多，香港的投資者和監管機構一直詬病這一點，今年這個情況要有所改變。"孫振宇年初下達了指令。

輝煌科技在中原市投資建設的污水廠，就要動工了，肥水不流外人田，這個工程按以往的慣例，肯定是交給輝煌國際承建。限于兩家公司都是上市公司，且都由孫振宇控股，如果合同由兩家公司直接簽署，就構成了關聯交易，需要兩家公司履行信息披露和相關審批程序，要講清楚為什么包給了兄弟公司而不是其它方，價格確定的是否合理，其它合同條款是否恰當、公允。這玩意，嘴上說說可以，要在公告中白紙黑字的論述清楚，接受廣大投資者的評判，那還是有相當難度的。

輝煌國際接到輝煌科技的業務，在簽署合同時，一般不是和輝煌科技直接簽署，而是在市場上找一家在股權關系上和輝煌國際、輝煌集團八竿子打不著的公司來簽署合同，輝煌國際再和這個八竿子打不著的公司簽署合同，這樣從面上來看，輝煌科技把工程承包給了自己體系外的公司，輝煌國際也是從體系外的公司承包的工程，兩家公司沒有交易，不屬于關聯交易，不用履行上述所說的一系列程序。

這番操作下來，不明擺著把關聯交易包裝成了非關聯交易嗎，以前監管機構對這類事也是睜只眼閉只眼，現在監管機構開始關注這類操作了，嚴格禁止關聯交易非關聯化操作了。

孫振宇說的意思就是今年要兩家公司直接簽署合同，不能延續以往的操作了。當然，輝煌國際總包項目少，也是因為輝煌國際沒有工程總包資質。

“直接簽署，那就要走公開招投標的程序，通過公開招標，輝煌國際中標，就沒什么問題。" 輝煌國際的工程部負責人景春林，找阿康協商輝煌國際承接中原市污水處理工程的事，阿康直接拋出了自己的觀點。

“必須公開招投標嗎？采用議標的形式呢?公開招投標程序走起來比較麻煩?！熬按毫忠荒槻荒蜔┑倪B珠炮的向阿康發問。

“必須是公開招投標，議標和直接給你沒區別，監管機構不認?！卑⒖狄豢诨亟^，沒有商量的余地。

“公開招投標有什么障礙嗎？如果沒有，僅僅是麻煩，那合乎規范和麻煩，該選擇哪個，是明擺的事?！币娋按毫诌€在猶豫，阿康又特意委婉的強調了自己的觀點。

“那好吧，麻煩就麻煩，我們按公開招投標操作吧?！?景春林盡管老大不樂意，但也只能勉強答應了。

兩個兄弟單位之間的業務，公開招投標，那不就是自己出題，自己判卷嗎？考試只是走個形式，結果早就確定了，一般是這么個理，不會出什么意外。

讓人驚愕的是，公開招標的結果竟然出現了意外！

一番公開招標操作下來，經投標、專家評審，確定銀河水務公司——一家從沒聽說過的小公司以3.14億中標，輝煌國際報價3.55億排名第二位！

聽到這個結果，但凡思維正常的人都能笑出聲來，有些人是真笑，有些人是苦笑，阿康屬于后者。

阿康百思不得其解，景春林支支吾吾的，只說操作中出了差錯，不肯說出原因來。阿康能想到的唯一可能，工作人員疏忽大意，自己制作了三家投標公司的標書，本該輝煌國際蓋章簽署的標書版本，讓銀河水務公司簽署了，銀河控股集團公司應該簽署的標書版本，讓輝煌國際簽署了，自己完全控制的公開招投標竟出現如此低級的錯誤……

“只能按招標結果來了。"

“康總，想想辦法，工程還得我們做，銀河水務壓根就沒能力做這個工程?！本按毫盅肭笃鸢⒖?。

“我們讓銀河水務出具文件，自愿放棄中標，這樣算我們中標，可以吧?！本按毫窒氲揭徽?。

“這樣可以，但合同價格要按照銀河水務的報價——3.14億來執行，不能按3.55億?！卑⒖涤X得這是個解決問題的辦法。

“啊，哪怎么行，3.14億，我們完全沒利潤了，相當于這個工程白干了?！本按毫忠宦牥⒖档脑?，驚叫起來。

“那沒辦法，這也是唯一你們能中標做這個工程的辦法了?！卑⒖迪铝俗詈蟮慕Y論。

結果只能接受了。

兄弟公司免費給自己干工程，輝煌科技占了個大便宜，天降雷鋒！利好輝煌科才對，但輝煌科技也無利可圖，這是何故呢？

水廠的建設，屬于市政公用事業領域，為政府確定的保本微利的民生工程，政府一般按照工程實際投資額的8%左右計算投資收益，總投資額倒推回來確定噸處理費。

輝煌科技這個項目，中原市政府審批認可的是工程建設費用接近3.6億，政府按照這個投資核算批準的噸處理費大約是1元錢，等水廠建成后，根據實際投資額來最后確定。因為兄弟公司的“無私“幫忙，工程投資額一下子少了將近4千萬，粗略計算，噸處理費可能會降到8毛錢，這“忙”還是不幫的好！

輝煌科技也做工程，自己的工程為什么要包給別人，為什么不自己做呢？

阿康詢問財務總監，輝煌國際自己投資的項目，自己承包工程，為什么輝煌科技不這樣做呢，原來這里有會計規則的原因。

國際會計準則是可以的，但按照國內的會計準則，自己的工程自己做了，在報表上不能確認工程利潤，相當于自己給自己建造房子，材料采購是要花錢的，自己的工錢自然就免了，造房子的投入自然就少一些。但承包給別人，材料和工錢都是要付的，包工頭可以賺一筆，同樣的房子，算起來造價就高一些。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誰愿意做呢？

這規則也該改一改了吧，阿康一直對這事耿耿于懷。沒過多久，阿康終于發現了一個機會。

2008年8月，財政部關于印發企業會計準則解釋第2號的通知，對BOT類項目的建設期收入和利潤的確認，做出了和西方會計準則類似的規定，公司子公司投資建設的項目，公司可以承包工程，可以正常地確認收入和利潤了。

BOT(build-operate-transfer)即建設-經營-轉讓，是指政府通過契約授予私營企業(包括外國企業)以一定期限的特許專營權，許可其融資建設和經營特定的公用基礎設施，并準許其通過向用戶收取費用或出售產品以清償貸款，回收投資并賺取利潤;特許權期限屆滿時，該基礎設施無償移交給政府。

阿康就這個規定和財務總監及審計機構溝通，交流，都認為從字面規定來看，應該是和西方會計準則一致了，市場上還沒有出現按這個規則進行會計處理的案例。

在阿康的推動下，輝煌科技成為這個規則的第一個采用者，成為第一個吃螃蟹者。

自己投資的項目，自己承包工程，建設期就能確認收入和利潤，上市公司要想業績增長，多投資兩個項目，建設期確認的巨額的利潤不就可以滿足了嗎。這就如同我們常說的中國經濟的三架馬車，投資、出口、消費，靠消費和出口拉動增長多難，多慢呀，投資拉動那多得勁呀，業績要增長多少就增長多少。

這項會計準則的改變，大家逐漸琢磨明白了，紛紛采納。一個個環保工程公司搖身一變，產業鏈延伸，成了投資、建設、運營產業鏈一條龍的綜合公司。

阿康為主動解決了一個公司發展的關鍵問題而沾沾自喜，沒有意識到，這個會計準則的變化，就如同鴉片，公司一旦沾染，就將成癮，會將行業和企業發展帶入了另外一條道路，為行業和公司的健康發展埋下了巨大的隱患。

公司業績增長靠投資，誰還有心思去靜心向經營要效益，誰還會靠技術去混飯吃。需求側的極不情愿，供給側的低差異化，交易側的復雜博弈，把中國污水處理的技術創新者幾乎全部推到了延續語境下。

可以豪不夸張的說，從來沒有一個會計政策的改變能對產業對公司的發展產生如此大的影響力，這個影響力，有當下的促進，也有未來巨大的破壞力。整個行業一步步走上了“投資拉動的增長“的游戲。

為爭奪一個投資項目在市場上打破了頭，上市公司業績大幅增長，取得的大項目公告接連不斷，隨著這些公告，投資者預期的業績增長有了充足的保障，也將股價推上了一浪又一浪的高峰，環保行業成為資本市場漲幅最高，最熱的板塊，大家一起分享著，Happy著，盛宴結束后的驚濤駭浪，有誰會顧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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